翁朝棟專訪／中鋼率鋼鐵大軍 拚新南向

經濟日報 記者林政鋒／高雄報導

政府推動新南向，希望產業加強布局，中鋼集團董事長翁朝棟指出，東協經貿區零關稅的利基非常重要，中鋼將主動協助台塑越南河靜大鋼廠產銷營運，從原本是退休人員幫忙建廠，改派中鋼現職菁英進駐，並設定績效，將東協鋼鐵市場視為台灣內需市場的延伸，新南向政策由中鋼做起，帶領鋼鐵產業到海外開闢新天地。

台灣市場方面，做為龍頭鋼廠，翁朝棟強調中鋼不會只顧自己賺錢，會用合理盤價讓產業順利接單，共創榮景；另一方面設定「技術行銷」大戰略，主動為下游廠商解決研發能力不足的問題，尋找用鋼產業隱形冠軍，甚至投資入股，帶動鋼鐵產業永續的國際競爭力。

此外，有鑑於中鋼面臨建廠來最大退休潮，翁朝棟也更全面發掘人才，重點人才的培育將搭配海外內歷練，做為下一波接班梯隊的儲備人選，讓青壯世代出頭機會大增。以下是訪談紀要：

問：中鋼當前最迫切的任務是什麼？

答：中鋼投資約300億元，持有台塑越南河靜大鋼廠25%股權，是最大單一股東，之前河靜廠遭遇困難，被越南政府重罰造成損失，到現在尚未點火生產。盤點中鋼生產設備，台灣有六座高爐，台塑河靜廠目前有兩座，中鋼實質具有八座高爐的能量，所以河靜廠愈晚點火，對中鋼愈不利，此一難題需儘速解決，才可確保中鋼權益，即便點火營運後，生產與銷售也要順利推動，這些都應全面考量。

過去，中鋼允許退休人員協助台塑河靜建廠，考量當前情勢發展，在期待河靜廠早日點火的前提下，中鋼將改派現職幹部進駐，盼通過全面性體檢，提出專業評估報告，協助河靜廠在有條理的管理下，逐一改善所有項目。

河靜廠拚點火 提升競爭力

問：河靜廠點火量產後，對中鋼實質效益是什麼？

答：中鋼依投資協議，未來在台塑河靜廠每年200萬公噸提貨權，因為是在越南當地生產，符合東協自由貿易的規範，再銷往東協國家與印度、大陸等地都享有零關稅。台灣鋼鐵內需市場很小，應該把東協與南亞視為台灣內需市場的延伸，需特別強調，不是做來料加工後再外銷，而是實實在在的供應越南以及東協國家需求，擴大市場占有率。

從制高點觀察，河靜廠完成供應上游料源，中鋼領軍帶動產業信心，當地台資中下游用鋼產業會形成衛星供應鏈，包括大陸台商也可能在磁吸效應下往東協遷移，當台商鋼鐵供應鏈站穩東協基地，外銷歐美日韓等國享有零關稅待遇，競爭力自然大幅提升，可有效化解目前台灣鋼廠出口面臨高關稅的難題。

我認為，美國總統當選人川普競選時的反自由化、反全球化以及貿易保護主義的政策，至今看不到大幅修正，加上台灣對外簽自由貿易協定FTA的困難度很高，台資用鋼產業若能成功以東協為根據地，是拓展國際鋼市的有效做法，但這一切都需要先解決台塑越南河靜鋼廠點火量產開始，中鋼需要改被動為主動協助，鋼鐵產業新南向政策由中鋼領軍，創造出全球競爭力。

問：海外發展策略明朗，對於台灣用鋼產業的發展是如何構思？

答：簡單來說就是找出亮點，中鋼自成立以來始終不變的發展策略，就是與用鋼業強化策略夥伴關係，現在已經有16個研發聯盟，協助下游產業轉型，甚至進一步由中鋼集團來投資下游客戶，為客戶量身訂做適合發展的升級方案，建立先進的二、三次加工設備與製程，或更緊密的協同研發機制，創造雙贏。

強化策略結盟 找隱形冠軍

這項做法對拿中鋼料、開創先進技術、做外銷賺外匯的客戶來說，除了可經由研發聯盟進一步共同提升與精進技術外，並不排除技術投資或入股資金挹注的可能性，中鋼投資提供Tesla電動汽車馬達的富田電機，就是一個明顯的案例，然而每個個案都有其獨特條件，如何鼓勵扶植、共同成長、兼顧客戶對主導權與經營彈性的期待，以及公司治理的要求、退場機制等都需個別考量與協商。

中鋼研發經費的營收占比為1%，每年有百億元以上規模，中鋼原意找出亮點產業、隱形冠軍，產業鏈其它公司沒能力研發？沒關係，中鋼幫忙做，像富田的電動車馬達，特斯拉親自派員到中鋼產線認證後才成功。潛艦的特殊鋼板，也是中鋼斥資20億元研發再獲得驗證；目前執行的風力發電機，強調國產化，國際合適廠商需答應移轉技術進來，同意再合作，我們以提高國內用鋼產業附加價值為最高目標。

我始終記得，中鋼創辦人趙耀東一直跟我們說，1公噸鋼鐵是能賣多少？1萬元或2萬元？想看看1公噸的勞力士手表能賣多少？可以賺多少？最終還是看我們有什麼本事，因此台灣用鋼產業要升級，價值創新才會出來。中鋼願意把技術能量給下游分享，幫助業者「技術行銷」，開創新的行銷方式。

解人才荒 提拔年輕主管

問：中鋼人才斷層的問題很嚴重，如何解決？

答：這問題的確刻不容緩。中鋼建廠已45年，員工1萬人以上，平均年齡48.2歲，當前就面臨退休潮及世代交替，未來十年師級以上約1,000人、基層職位約3,000餘人將退休，人才培育、知識管理與接班傳承，是集團重點工作。

中鋼是高爐煉鋼廠，台灣高雄母廠有四座高爐，台中港中龍鋼鐵有兩座，投資越南台塑河靜廠也先設定兩座高爐。我決定將中龍設定為一、二級主管的培育基地，越南河靜廠則做更年輕的二、三級主管培訓地點，因為這些都是一貫作業鋼廠，比較能磨練、激發潛能。

當前中鋼人才荒，很多主管升上來不久就退休，歷練時間變少，越南河靜廠有個最大好處，就是持續擴建中，可以彌足中鋼現在只有生產、沒有擴建工程的缺口。更直接說，中鋼人才培育的重點要放在更年輕的二級主管，建構一個少年中鋼年輕活力的人才庫，讓他們有更多歷練、輪調、外派，適才適所做充實為往後接班梯隊陣容，有好的人才，可確保中鋼未來永續發展。

問：談一下對全球、亞洲鋼市以及鋼價前景的看法。

答：世界鋼鐵協會(WSA)上修全球今明兩年需求，預測分別成長0.2%與0.5%。其中，亞洲、不含中國大陸在內，今明年分別成長3.6%與3%；中國大陸雖然被預測這二年分別減少1%與2%，但比原先預測值大幅上修，顯示全球及亞洲鋼鐵需求都比預期樂觀。

這波鋼價主要受到成本大漲推升。國際煤、鐵礦價格大漲，強冶金煤現貨價格自7月初離岸價FOB每公噸90美元，大漲至300美元以上，鐵礦砂漲至65美元，煤鐵頻創新高，鋼鐵生產成本每公噸大增100美元以上，迫使日本、南韓以及寶鋼、武鋼、鞍鋼等大陸一線鋼廠報價大漲，中鋼明年第1季盤價平均上漲12.6%，為長達八年多、連續34季來最大漲幅，顯見市場氣勢仍旺。

我需要強調，中鋼是官股20%的上市公司，更是台灣鋼鐵業龍頭，絕對要考量鋼鐵產業的競爭力，因此未來開盤要有合理性，不能只顧中鋼賺錢，要上下游共同獲利。

綠能事業 建構產業聯盟

問：當前鋼市繁榮的背後，是否可能存在風險變數？

答：對鋼廠來說，煤鐵原料價格大漲，如不能充分反映成本調漲，可能影響經營績效。

尤其全球鋼鐵產能過剩，台灣鋼品進口零關稅，容易成為傾銷對象；另方面，外銷市場反傾銷、反補貼控訴頻繁，出口障礙加大，鋼鐵業進入微利時代。

台灣針對FTA、ECFA貨品貿易協商洽簽停滯不前，多數區域經濟協定排除台灣，高關稅不利鋼鐵及其製品出口，大陸持續進行鋼鐵產業結構調整與技術升級，增加出口及取代進口，兩岸鋼鐵產業由垂直分工轉為水平競爭，未來的挑戰只會更大不會減少。

問：中鋼對綠色能源產業發展的現況為何？

答：綠能可概分為離岸風電與太陽能發電。由於離岸風電有投入資金高、技術門檻高、投入風險高的「三高」狀況，所以發展風電事業的原則是「穩健與聚焦」，由中鋼主導整合國內業者致力建構離岸風機零組件國產化產業聯盟，期望產生產業群聚效益，以市場換取技術，另離岸示範風場案建議優先使用國內工程與各項材料，如中鋼鋼板等，擴大產業效益。

太陽光電是中鋼率先進入的綠能產業，主因是太陽光電技術成熟，投資快速、規模不拘，隨著規模擴大，可有效降低成本。中鋼已經與中宇、中碳、中龍等合資43.6億元成立特許電力公司，利用集團廠房屋頂約80公頃面積發展太陽光電，預估三年內可達80MW，年發電量達1.02億度，若持續有穩定電費的收入，預估兩年內即能獲利。

集團DNA深植 要找回趙鐵頭精神

中鋼董事長翁朝棟，雖然不是中鋼「黃埔一期」的員工，但從他的談話中，自然而然就提起「中鋼創辦人趙耀東說…」這句話，中鋼原生DNA深植在他血液裡，他領導下的中鋼將既創新又復古，更是中鋼下個45年蛻變的開始。

創新的能量，來自他在越南蹲點長達五年的海外歷練。這場經驗，從被視為外放邊陲為起點，卻以光榮歸國畫下句點。過程中他收穫很大，當時在越南共事者，是全球鋼鐵業翹楚—新日本制鐵與住友金屬，讓翁朝棟不僅廣結善緣，更在那段時間拉高視野，練就國際管理的本事。

實況顯示，翁朝棟今年1月從越南回國任中宇環保董事長，五個月之後升中鋼總經理、再四個月後出任中鋼董事長，過去外放累積的功力瞬間爆發。

說翁朝棟復古，因為他常不經意談到，中鋼創辦人趙耀東告訴我們，1公噸鋼鐵如果變為1公噸勞力士手表，價格會差多少…翁朝棟還要找回趙鐵頭創立中鋼四大精神「團隊、踏實、企業、求新」，以及誠信正直的價值觀。

這些訓示，可能讓年輕的中鋼小輩們 ，趕快上網搜尋，看看創辦人趙耀東、趙鐵頭到底是何許人也，可以讓董事長如此奉為圭臬。

這兩年全球一流大鋼廠氣氛大不同，翁朝棟是中鋼第一個行政系統出身的董事長，無獨有偶，全球第二大鋼廠新日鐵住金社長近藤是總務企劃出身，近藤當副社長時，因新日鐵與住友金屬合併立大功而升任；而日本JFE社長柿木，專長則為人事及財務，亞洲三大鋼廠的CEO，都不是傳統冶金生產系統，外界都在看他們要如何帶領公司，如何創新價值。

對此，翁朝棟說，他長期與日本人共事，學習到「一生懸命」的觀念，這句日語的意思就是「全力以赴」，為公司交付的任務全力打拚沒有第二句話。同時重視經營策略與規劃，經理部門集體嚴謹討論形成共識，共同參與決策；他身深知自己非產銷體系出身，較沒有專業的執著定見，兼聽則明，更易扮演好策略的整合者角色，為中鋼下一波永續繁榮奠定基礎。

他現在的心情就是「莫忘初心」，竭盡心力在任期內為自己所熱愛的中鋼做些有意義的貢獻。因為他相信莫忘初衷方有始終，趙鐵頭創建的中鋼企業文化，要由上而下以身作則，成為中鋼集團無形的行為規範。

翁朝棟小檔案

年齡：62歲

學歷：逢甲大學經濟系、中山企管碩士、國立成大資源博士

經歷：中鋼行政副總、中聯資源董事長、中鋼住金越南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、中宇環保董事長、中鋼總經理、中鋼董事長